由我國核電現況談核安文化

文 / 賀立維

2024總統選舉的前哨戰已如火如荼的展開，各方人馬均施出渾身解數，來爭取民主社會最珍貴的選票，在此引用《給未來總統的能源課：頂尖物理學家眼中的能源真相》的導讀文 ：「對大多數人而言最大的問題不在無知；而是知道的事情很多，卻不一定是對的。」。

筆者早年有幸接受國家公費進修核工專業，在核電的議題上稍作建言，期盼給有意角逐總統大位的候選人以及手握選票的選民，提供一點我國目前的核電現況以及介紹基本的核安文化。

在此將過去所發生的一些核電問題攤開來討論，藉亡羊補牢集思廣益，期盼人民與國家未來的總統，大家一起想一想如何克服這些問題並能夠解決問題。

先從攤在面前的核四是否能夠商轉的問題來討論，核四商轉公投雖於2021年12月18日在投票人數並未超過最低投票門檻，且同意票數未高於不同意票數，這個案子沒有通過，但主張核四要商轉的訴求仍然此起彼落沒有間斷。除了尊重公投結果，在此就以曾公諸於世的弊案及因弊案而嚴重影響核安的問題來討論。

核四最大的安全問題是爐底支撐材料鋼筋混凝土結構的舞弊案，引述監察院2002年6月5日 對此弊案的彈劾文：「核四廠宣佈停工後，中船公司任令承商申請加班及調派大量焊工以偷工方式趕工施焊，又例假日未派員監工，輕縱承商進場施焊，致承商得以乘機偷工，並僱用不合規定之人施焊，工程管理顯有嚴重違失。」該案後經移送法辦，有多人被判七至十二年的徒刑。是否還要繼續追究是那些主管輕縱承商進場施焊，致承商得以乘機偷工，則待司法繼續努力。這件弊案無獨有偶的，與多年後發生於2021年4月2日的太魯閣號列車事故如出一轍。該事故也是包商利用清明連假期間無監工的機會違規施工，工程車滑落邊坡掉入軌道造成列車出軌，此為臺鐵近60年來最嚴重的意外事故。

核四違法施工的鋼筋在灌入混凝土後，要如何補強？國際上有哪一個單位有能力或有經驗，能夠針對這種絕無僅有的弊案作安全的評估？若發生大地震，爐心的穩定性會受到多少影響？主張核四要商轉者，是否能夠先了解此問題的嚴重性再往下討論。至於其它罄竹難書的弊案就不加贅述。所以核四是否可以商轉，最先要克服的問題就是如何將有核安顧慮的爐底鋼筋混凝土補強到原設計規範。用若使用一般的拆除工具拆掉重建似乎不太可能，若用炸藥又可能將整個結構炸毀。其他如一號機挪用上千件的二號機組件、諸多組件尚未使用就發生品質問題或因停產而買不到零件等問題。若讓它永遠封存，或改成天然氣發電等其他用途，好像又有一些遙遠，不知還要經歷幾任總統才會有結果。

接著討論核一與核二是否能夠重新起爐或考慮延役的問題。核一之所以提前停爐，是因為面臨爐心內的使用過燃料無處可退的問題。早年核一的使用過核燃料貯存池，只設計到約貯放二十年左右的容量，而預計到快貯滿前，室外的乾式貯存設施也應同步完成。未料室外乾貯設施延宕至今，仍然無法啟用，曾以權宜之計，將貯存池以擠壓空間增加容量方式勉強應付，但還是無法容納最後一鍋的核燃料。

為何室外乾貯工程遲遲無法完工啟用，其中有一項不可思議的過程，是台電將工程發包給監管核能安全的原能會核研所。除了裁判兼球員的爭議外，核研所本身是一個核能安全相關的研究單位，對這種工程設計與規劃、水土保持、土木施工、施工管理與工地安全等，遠超過這些研究人員的專業。依據台電的公開資料，第1期乾貯設施於102年6月建置完成， 惟因尚未獲新北市政府核發「水土保持完工證明書」，致無法執行裝填燃料的熱測 試及後續運轉執照申請事宜。侯友宜曾在2020/10/19強調，市府堅持沒有核安、就沒有核電的立場，不管核一廠是否除役，必須把核安做到位，市府邀請結構技師專家嚴格審查，認為水保計畫需要修正的地方，請台電重新修正，但他上任近2年來，台電都未再送件。如此死結一直拖到今天。只要此問題沒有解決，核一爐心的燃料無法退出，核一就無法啟動，而一座進入除役的核電廠，爐心還保留一鍋核燃料，在世界上是絕無僅有的事，會發生何種意外沒有人知道。至於核二廠，也已進入除役階段，雖已回歸正常的將乾貯以國際標包給國外廠商，卻又面臨「水污染防治措施及檢測申報管理辦法」與新北市政府又打了結，爐心中的核燃料同樣的退不出來。所以主張核一、二延役的人士，請先瞭解與想一想這個棘手的問題如何處理？

至於核三廠的二個機組，也將於明年七月及後年五月相繼除役，還好核三的燃料池容量夠用至除役，目前只求穩定運轉不要發生任何意外直至安全下莊。筆者擔任屏東縣府的監督核安委員多年，雖發生過變壓器的意外，而在縣府與核三同仁充分溝通與就事論事的核安文化上，核三算處在平穩的運轉中。目前已進入未來除役與核廢處理的準備過程中，也期盼不要發生任何核洩漏的意外。

再接著談核安文化，依美國NRC的核安文化政策的精神，核安文化是一種核能事業全體工作人員的價值與行動，對安全的承諾，核安問題的發掘與解決，每個成員的當責，管控工作活動流程的切實執行，人員持續不斷的學習也可以自由提出其對安全的顧慮而無虞被報復、脅迫、騷擾或歧視，能有效的安全溝通，虔敬的工作環境以及可以存有質疑的態度等等。

若其中缺了任何一件要素，就可能影響到核能安全。以蘇聯的車諾比核電廠為例，當時蘇聯一切以維護「國家利益」的大帽子，要求操作人員進行危險的作業，加上核電廠原始設計不良，又層層掩蓋真相，最後造成核電廠爆炸的結果。這種欺上壓下的核安文化，不但炸掉了核電廠，也將蘇聯政權解體。

回來談談我國的核安文化，2011年3月11日在日本發生福島核災後，國內掀起了一陣擁核與反核的大戰。擁核者多為核電相關業者或接受補助的學術單位為主，以龐大的資源來宣揚核電的重要性，並淡化福島核災與核輻射造成的危害。如：「福島核災就像上帝做實驗，不止1次，說不定還會做第2次、第3次」、「核輻射就像有人在講台上放一個屁，只有旁邊的人聞得到，後排的同學就聞不到」、「核廢料可以放在我家」、「核廢是寶」、「一人一生只產生一個寶特瓶大小的核廢」、「接受一些核輻射對身體健康有幫助」等等，像這類的論述主要給大眾宣揚核輻射、核災都沒那麼可怕。相信這些宣傳會不停重複的講給大眾聽，尤其是出於大學教授之口，而被他們教導出來的學生，未來很可能是國家核電政策的主導者。

而反核者多以社會環團為主，以極有限的資源來保護地球環境，保護大地不被輻射污染，在經過多年的努力，也為地球的環保與人民免於輻射汙染恐懼的自由盡了一份心力。如從數十年前開始揭露輻射屋，輻射鋼筋、輻射馬路、輻射鹽等等，讓無辜的大眾盡量避免輻射的傷害。以輻射屋為例，當時無辜的受害者在經歷七、八年的輻射傷害後經媒體與環保人士揭露後，才得以進行醫療與補償的機會。就如美國NRC的核安文化所述，核安問題的發掘與解決，是每個成員的當責。

再舉一個具體的實例，原能會曾以新台幣八千多萬元委託清大完成三項核能安全與核後端(核廢)問題的研究分析。這項重要的研究案完成後，相信無論是政府核能政策主管單位、核電廠或社會大眾都期待它能發揮最大的效用，為我國核安與核廢處理有一個正確的指引。可是出人意外的，這項計畫的委託者原能會卻被監察院提出糾正，糾正報告的案由指出：「原能會未正視該等研究計畫經費龐大，連續3年邀請同一批核子工程專家學者擔任評選委員及審查委員，對清華大學所提各年度計畫共同主持人高比例重複，視若無睹；且任令清華大學於期末報告中，引用該會中程計畫書綱要內容，引發抄襲爭議。又原能會委託研究計畫過於集中於清華大學，招致外界質疑有資源壟斷之嫌；且案內相關研究報告提出後，即束之高閣，益顯出該會虛擲鉅額預算，均有違失，爰依法提案糾正。」又在結語中提到：「且案內相關研究報告提出後，究竟對核能政策有何助益，應用實績為何等，該會均無法具體說明，耗資8,780萬元之研究報告自此乏人問津、束之高閣，益顯出該會虛擲鉅額預算，均有違失。爰依憲法第97條第1項及監察法第24條之規定提案糾正，移送行政院轉飭原能會確實檢討改善見復。」

原能會在接受監察院糾正後，雖已對相關承辦人員進行行政處分，清大抄襲部分亦已由原能會移送司法偵辦中，在此尊重司法不予置評。在此正面的建議是，這三項研究案內容，應妥加以整理善加推廣至三座核電廠，如《核後端處置之安全強化研究》這份報告，讓我國的核廢處理有一個「安全與強化」的解決方案。雖清大曾分別在清大校內及屏東縣府各舉辦過一次成果說明會，但三座核電廠仍未受惠，如核三廠主管在核安會議中曾表示，對此研究案「毫無所悉」。在此期盼，原能會能責成清大，將這三項以國家巨額經費所研究出的成果能發揮到最大的效益，讓人民、社會菁英、企業主管、政府決策者及未來的總統都能了解並落實此研究案的內涵。

作者：賀立維

美國愛荷華州立大學核子工程博士

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人工智慧博士後研究